悲傷貫穿了我職業生涯的第一個十年,我拍攝悲慘主題的報導:性暴力、移民、宗教衝突、戰爭。2019 年我在筆記本封面上寫下《薄伽梵歌》中的一句話:「靈魂既無生也無滅。」用這句話提醒自己多享受生活,不要把人生看得太嚴肅。
偶爾我會接到難得可以鬆口氣的任務,例如為機上雜誌拍攝關於茶的報導。當時我在印度大吉嶺地區,這裡位於喜馬拉雅山腳下,以生產「茶中香檳」聞名。我接下這份工作,希望能拍出有趣、像是電影畫面般的影像,但最後發現結果差得遠了。收拾好相機,我感到挫敗不已。
驅車回旅館的路上,我注意到前方有座建築物冒出濃濃的蒸汽。到達那裡後,我打開車門,發現自己來到了甘姆車站,這是以「玩具火車」之名著稱的大吉嶺喜馬拉雅鐵路上的一站,是擁有傳統蒸汽火車頭的觀光景點。
接著,不知哪裡來的一個人朝我跑過來。我抓起相機,迅速拍了三張。一張沒有對焦,一張構圖不佳,但另一張還不錯,就是這裡的照片。
我將照片交給編輯後,這張並沒有被刊登,但我知道它對我意義重大。我一直在尋找自己生活中的美好機緣,這張照片正體現了這一點。
在父親突然去世後,我第一次去印度旅行,當時我 27 歲。我無法理解西方信仰架構下死亡的意義,渴望到一個視生命為循環不息的地方,沉澱我的傷痛。好幾個月期間,我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穿越印度,沒有手機,網路也有限,我讓療傷引導我的旅程方向。
我在聖殿的臺階上哭泣,在披頭四錄製《白色專輯》附近的靜修院練習瑜珈和冥想,與喝醉的西藏薩滿進行宗教儀式,談了場戀愛然後心碎。我去爬山,在海裡游泳,完全地解放。印度成了我的家,有一陣子我繼續拍攝反映出我的悲傷的照片,畢竟,每張照片不都是自己的肖像嗎?
但隨著我學習穿梭在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幾個城市時,我開始看到生活中有更多色彩、光芒與魔力。我讓自己漫無目的地走著,沒有目標,就只是觀察,每一刻都變得像一場舞蹈──美好的機緣等待著被揭露。
我在十二年多以前來到孟買,而最近我永久離開了。我很難過,我再也無法造訪我住的那條街上的茶攤,也無法穿過車流到我最愛的南印度餐廳,或在每天早上聽到樓上公寓電鍋的聲音。不過若要說印度和這趟旅程教會了我什麼,那就是接下來將發生的事會帶來它自己的魔力。新的色彩及更多光芒,正等待著被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