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中歡慶

當我們最需要時,卻苦無機會獲得在節日中相聚時的親密感,但即使在嚴峻又充滿不確定的時期,仍有愛和希望的火花。

撰 文:安.拉莫特

或許我們在讓自己和所愛之人保持平安時,仍能完全沉浸在神聖之中。或許崩毀不是世界末日。或許崩毀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有時候我們會對某些東西放手,有時候東西會被奪走,而有時候東西會破碎,例如生命、心、整個生活方式。COVID-19時期,我們不就覺得世界崩毀了嗎?或許這種感受在神聖的節日來臨時更加深刻。

如果我們夠明智,就會避免大型聚會、與家人或老友在室內吃飯,或參與在清真寺、寺廟、教堂的宗教儀式──因此,當我們在這個災難性的時期最需要充滿喜樂與意義深刻的儀式和聚會時,反而苦無機會。但這表示我們也會失去這些儀式所帶來的滋養、連結和神聖的單純嗎?

或許我們在讓自己和所愛之人保持平安時,仍能完全沉浸在神聖之中。或許崩毀不是世界末日。或許崩毀是一個全新的開始,是一道入口。

我們先從「神聖」(holy)的意思來看。

這個詞起源於完整、未受傷、健康、完全。這些日子以來我不總是感覺完整。相反地,我經常擔憂、悲傷、生氣、感到疲倦且易怒。據我所了解,神聖不只來自神,它交織在我們的生活中。

神聖不是奇觀。神聖更常在微小的恩典和祝福中感受到,不過你必須留意才能領會那個時刻的重要性。這就是問題所在。神聖一直在我們四周、在我們頭頂、我們腳下和身體內。神聖就在這裡,但是我們經常不在。

或許我們需要修改神聖和完整的定義。清晨是神聖的。神聖是雜貨店老闆或孫子女帶來的溫暖,或是鄰居種的一碗番茄。我是完整的,有點完整,只是年紀較大、動作較慢,還有一些缺點。

神聖是光明節的大燭臺、唱聖歌的人或社區的篝火晚會。這些日子是關於光的降臨──溫暖、光亮、新生;關於光明戰勝黑暗,就像波斯傳統的雅爾達之夜:在燭光和火光下與親人相聚,朗讀詩歌和說故事──並且享用必備聖餐中的特別食物──以慶祝一年之中最漫長的夜晚。它被稱為「誕生之夜」。如今我們正身處其中。美麗而艱辛,就如同生活經常的樣子。承受痛苦是人生劇場之美的一部分。(我討厭這點。)

在失落中尋找 神聖之事看起來像奇特的靈性覺醒。可能是一位世俗之人回歸他們的民族已執行數千年的儀式──祖先都這麼做,我們也照做──或者藉由親人新發明的 DIY 儀式來達成。

所有這些儀式,如今都讓我們與更廣闊真實的世界產生連結,也將我們和古老、永恆與光明相互串連。這些儀式填滿了我們的靈魂和肚子。它們轉移了我們的注意力,使我們重新聚焦,並恢復活力。

但假如只有你和其他幾個讓你筋疲力盡的人,那該怎麼辦?

所有的一切──包含生活、家庭和旅行的整套體系──都逐漸停擺。如果崩毀是我們的現況,我們該從哪裡開始修復?

其中一種可能的板法,是像早期的日本人在修復陶器時會沿著修補處塗上金漆。如果不承認物品損壞了,是對物品的不尊重,而透過修復則表示你重視它們。金色鑲邊為損壞之物增添美感。透過裝飾裂縫,裂縫才真正顯現出價值。

如今世界崩壞了,我們用來修補裂縫的金漆又是什麼?

在有形的層面上,金漆是表達謝意,以感恩的心關注那些留存下來的事物:我們讚美宏偉的東西、生命的恩賜、愛與自然。但也別忘了美麗的窗戶、你的書本,以及那些精心挑選、能勾起我們回憶和使我們想起某些人的物品。我不只仰望群山和星星,也凝視客廳的橫梁、窗外的景色。窗戶打開時,我會享受新鮮的空氣;金漆就是流入房子的空氣。這些拓展了我的心胸。

然而,我仍深切盼望著我心愛的社區、我的家人、教堂裡的歌聲與神聖的寂靜,以及經常與我們共進晚餐的各種人群。我思念與人的接觸。我懷念各種慶祝活動、嚴峻時期的正能量,甚至是慶祝時的喧鬧聲;巨大聲響能嚇跑惡靈。其中我最想念的,是肌膚的觸感。

但我們不能飛往任何地方,甚至不能開車去我們表親的狩獵小屋或移動式房屋。

如果放任我自行其事,我就會沉浸在恐懼中;但我並非獨自一人:我還有朋友和想像力。自COVID-19 發生以來,我起初想像我們活在自己的星球。那個暴躁不安的自我,以及和我們隔離在一起、快要使我們抓狂的家人,或許可以為我們的家賦予神聖意義。不過,依我目前的狀況來看,這項任務太過艱難。因此,我把我家想像成多年來朋友送我的那些華麗火柴盒,裡面裝著希望與信念的象徵:一隻紙鶴、一串乾燥藍鈴花、一顆愛心。

接著我在房子各處搭起聖壇。放上羽毛,用來提醒我們飛行、輕盈、優雅。放上來自海灘的東西,它經過拋擲及翻攪,動盪造就了它的美。

我們可以在廚房的中島(若你跟我一樣最常在這裡活動)或真正的可攜式火柴盒中搭起聖壇。

生活不斷提醒我們它神聖的本質,但我們必須打開雙眼和心胸。沒錯,我們的頭髮亂糟糟、身材走樣、討厭身邊的配偶、不該生孩子,但是天啊,多美的日落。我也非常感謝我頭上的屋頂。外面的石質土中,有一小片生氣勃勃的罌粟和雜草。罌粟就像是燈籠:光明戰勝黑暗,善良戰勝邪惡。用對自己的愛點亮你的燈籠,閃耀吧。

我們無法感受到許多人溫暖的肌膚,但我們擁有艾美織的圍巾、爺爺留下的帽子。這些就像在清真寺、寺廟、禪室、靜修處見到的雕像和掛毯一樣神聖。我們把這些留在身邊,用來記住愛。

不用說,我們會擺放所愛和所想念的人的照片:這種連結是如此深刻,比實體接觸還要深,甚至遠比語言能表達的程度更深。這種連結存在於被聖靈充滿時、毛細管系統以及呼吸和記憶的蒼穹中。也不用說,我們會放聖歌──讚美詩、梵唱、猶太克列茲莫音樂、艾瑞莎.弗蘭克林的歌──或者聽風鈴的聲音,那是看得見的微風。

然後我們拿起電話或登入 Zoom,在事先安排下於寬扎節、跨年夜、安息日或至日展開聯繫。我們說出:「哈囉!」就像之前總把最好的自己呈現在婚禮和葬禮上,我們現在則透過打電話,或是戴著口罩在街坊散步時揮揮手,將自己最好的樣子呈現在仍能從事的活動中。

無論用什麼方法, 都能有直接交流的感覺。生活已經帶走我們情感中的一些尖刺,而我們會珍惜留下來的東西。我們與彼此眼神交流,這讓我們能夠一起哭泣;我們的眼神交融:這非常親密。

我擁有我的身體,我住在裡面,這裡是生命運作、感到愉快、痛苦、能夠休息的地方。我為自己提供了會為陌生人準備的東西:熱水澡、水果、親切的話語。

這場疫情顯示出我們都很脆弱而且彼此相連。我們都身處其中,跨越全球,無論是佛教徒、猶太教徒、穆斯林、印度教徒、多神教徒、基督徒、無神論者。這遠比病毒重要,因為愛和關懷比任何東西都強大──甚至大過苦難。

即使當我們感到孤單、空虛、心碎或生氣,我們仍可穿越這些空間,進入長久渴望的狀態:陪伴在彼此身邊。這將支持著我們,讓我們感到喜悅和滿足,直到我們能再次重聚。

圖文摘自:國家地理雜誌 No.229